《風道下的王國》第五章 月光之田-月鼠的故事

《風道下的王國》第五章 月光之田-月鼠的故事

月鼠的腳步最輕、體型也最小。

牠們不爭、不戰，也不談榮耀。

夜裡，當屋頂的光與陰溝的回聲在城市裡碰撞，

牠們則靜靜地隱身在兩者之間。

一、月光的孩子

我出生在一條灌溉渠旁，草根交錯、泥土溫暖。

那是風與稻浪同眠的年代；

我們稱那裡為〝月光田〞。

夜晚，大地亮得像銀色的海。

我們在穀梗間奔跑，在露水邊飲水，

相信只要土地呼吸，我們便不會滅亡。

只是不知何時，

城市的燈火卻越來越亮，

月光相較之下竟顯黯淡了。

二、鐵獸與逃亡

這次侵犯的不是貓，也不是其它鼠族。

是轟隆轟隆的金屬聲。

鐵獸推倒了稻浪，填平水渠，把泥土變成地基。

接著，是粉末——  白的、藍的，且都帶著甜香。

吃下去的同伴，都一個個沉入永夜。

蛙鳴被沈默取代，

風裡還飄著柏油被日光燒過後的焦味，膩得很煩。

然後，

月光田變冷清了。

我隨家族逃到城市邊界的一間大倉庫。

那裡的牆壁有裂縫可躲藏，

夜裡會吹進多種氣味：塑膠、油、鐵與糖等等的混合。

在那，

我第一次看見屋頂鼠——

那群能踩著高處陰影、講話語氣銳利的族裔。

也是第一次見到溝鼠——

牠們滿身污泥，卻笑得像擁有整個世界。

記得還曾有一刻，

我們不小心在同條巷弄對望，

誰都沒說話，

只知道敵意在這之間擴散，

就像看不見又刺骨的寒意。

那時我才明白：

論體型與優勢，

來自田野間的月鼠們，

只會是牠們爭奪地盤的邊角料。

三、月光的盡頭

有一天，倉庫旁的水溝也不見了。

地基上築起停車場、房子、和各種管線。

蟋蟀的歌被輪胎壓碎，夜風只剩熱氣與油味。

母親在離開前說：

「孩子，記得月亮在哪裡。」

當時，我還以為她指的是方向。

直到某夜我抬頭，看見整座城市亮到找不到星星的位置。

那一刻，我才懂她說的不是方向，

而是記憶。

那一刻，我才懂她說的不是方向， 而是記憶。

這年，我們沿著城市的縫隙移動——

在牆角與排水管間、垃圾堆置處、巷弄的門縫、到市場鐵車底部的空洞。

這些本該是人類忽略的空間，成了我們最後的路。

只是，不時有同伴被貓叼走，

或被車輪奪去生命，

再也沒能穿過嘈雜的大道。

但只要最後一口氣尚未散去、

只要土地上還留著能填飽肚子的碎粒，

月鼠就不會斷絕；

惟有這樣，

月光田的故事， 才不會被遺忘。

四、心中的田

終於，我與族 尋到一片廢棄的荒地。

有些許的草與泥，也有能喘息的風。

雖不是家，卻像似月光田被記憶磨淡後留下的影子。

我在那裡生下孩子並在他們耳邊說道——

這是我母親教我的，也是祖先的話：

「力不在牙爪， 慧聞自風沙； 聽壁知安危， 嗅土識回家。」

我們來自田野，源於月光。 

若城市奪走了稻浪， 

我們便在牆縫與泥土間續寫自己的名字。

因為只要懂得看風、聽壁、聞土，

 月鼠就永遠不會迷路。

我抬起頭，看著被燈火沖淡的月亮。

雖不再亮，

卻像記憶中的銀色稻浪，微弱而溫柔。

孩子們，

我無法陪你們再尋下一個安身處，

但一定要記得月光，

因為那就是你們的名字。

但一定要記得月光，因為那就是你們的名字。